因被舍友举报投毒,她被迫搬出校园并向父母出柜|Transtory
受访人纱织(图片由本人提供)
文|Levin
(本文根据受访人纱织的经历而写作)
幼儿园时的纱织并不喜欢和男同学一起玩。她总是感觉他们跑来跑去、特别闹腾,自己并不属于他们。
而女孩子那边则很安静,大家都在一起玩丢手绢、跳房子,在纱织看来,那是一种很美好的体验。
于是,纱织主动和女同学一起玩耍,而她们也同样非常喜欢纱织,「她」与她们并没有因为被指派性别不同而与产生隔阂。这就是最初的故事。
后来,男孩子似乎认为纱织是个软柿子,便以对她施加暴力为乐,而老师却以纱织哭闹影响纪律为由,把她关进了小黑屋。
纱织十分不解,但学前的小朋友们什么都不懂。
一起玩的女同学会同情纱织,可惜作为旁观者,她们也同样害怕霸凌者,事后也只是会以她们的方式安慰她。
当时对纱织影响最大的,是她的爷爷。
爷爷于1960年考入山东大学,是家族中文化程度最高的人。他一直都没有像其他人那样,刻意引导纱织向哪个方向发展,而是让孙辈可以自由选择发展道路。
「我可以自由地去选择我喜欢的玩具、游戏和朋友。爷爷似乎根本就不在意别人怎么说,在他眼中,我就是最好的,我做什么都无所谓,变成什么样子都可以。」
在多次试错后,纱织发现似乎只要成绩好,就会受到所有人的支持。
可惜到了高中,纱织经历了她最不堪回首的时光;亦是从这时开始,她开始真正地对男同学产生了抵触心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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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时的纱织已经陷入了抑郁,每天都要去学校顶楼的窗台边上坐一会儿。窗台很矮,只要纱织迈一步就可以跳下去。
偶尔陷入情绪漩涡的纱织,试图向身边人求助,然而男同学却只会说「那你去死吧」「你怎么还不死」「你去跳楼啊」这类话。
纱织很清楚,哪怕在抑郁状态下,自己也是想活下去的;偶尔一些夸大其词的言谈,也不过是一种变相的求助。
无论从何种意义上来讲,怂恿别人自杀的话总是会伤害到TA的。
高三上半个学期,纱织陷入了更严重的抑郁。她开始不怎么吃饭,就站在阳台上听着学校里放的音乐。
这时,纱织发现了一个与自己情况类似的女孩子,她似乎和纱织一样存在抑郁情绪。
她们便在一起聊天,有时会互相给对方带个面包,带点零食充饥。两人聊得很开心,完全忘记了学校禁止「男女生不文明交往」的规定。
实际上,与男生的交往日益减少,并不是纱织想要的;但每次靠近,纱织感觉自己都会被他们伤害到。
除此之外,女性好友的经历,同样对纱织有很大影响。
纱织关系极好的初中好友不明白验孕棒的使用方法,便在微信上问纱织该怎么用,并让纱织看了结果。
她的男朋友在检查她的手机之后,与她大吵了一架,然后强迫她删掉了纱织。
而在此之前,这个女孩子和纱织是几乎无话不谈的好友,她还想在未来给纱织发结婚请柬。
渐渐地,纱织发现,自己没有所谓的刚强健壮的性格,却更加温柔细腻。
自己和男孩子完全不一样,无法融入他们,甚至无法接受他们;相反地,自己属于另外一部分人。
「纱织,你到底怎么了?」纱织经常问自己。
高三寒假,疫情来袭。在家上网课的纱织,偶然间看到了「跨性别」这个词——自己的问题似乎终于有解了。
纱织开始在网络上检索有关「跨性别」的一般信息,后来她又开始去查找文献和照护手册,再后来是医学教科书和DSM-5等专业书籍。
毕竟这些信息是互有关联的,知道一个就会找到另一个。
在大一还没入学那会儿,确认了自己是跨性别女性后,纱织就向班里的大部分女生出柜了。
她们是比较安全的出柜对象。有天早上站操的时候,纱织开玩笑地说了一句「今天我们班的男生一个都没来」,说完纱织和其她女生们都笑了。
受访人纱织(图片由本人提供)
可惜此时纱织的心理还没有痊愈,大一开学后抑郁再次复发,她最终还是打算自杀。
她将氯化钡放在宿舍桌子上,这被其他舍友发现了。他们将纱织逼到墙角,问她要做什么,是不是要杀死全宿舍的人。
纱织被用力推到了桌上,铁皮橱子都被撞得变了形。鸡飞狗跳中,舍友们离开了宿舍,留下纱织一个人在床上哭泣。
她不会想到,明明说要保护自己的舍友竟然会把这件事告诉辅导员。
辅导员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后,把纱织叫到了办公室。
还好纱织在入学的时候就把自己有心理问题的情况告诉了辅导员,因此辅导员表示这种情况下一般是要劝退的,但是这次不用,可以让纱织办理休学,或者搬到校外由父母陪读。
父母当然不愿纱织休学,于是便在校外租了一间房子住下。在这个时候,纱织选择了向父母出柜。
果然,家长并不理解和支持纱织,但这都在纱织的预料之中。
在出柜之前,纱织详细规划了实施方案。
在高三的时候,纱织就用双相这个精神疾病来试探他们,因为随后的一切基本都会发生在心理科和精神科,提前知道父母对这些事情的态度非常重要。
「父母愿意给我购买精神科药品,理解并积极配合医生对我的治疗,至少未来的路不会太难走。」纱织这样想着。
纱织也清楚,自己糟糕的状态,是需要精神科医生的帮助了。
出柜后,父母不出意外地情绪崩溃。纱织明白,父母接受起来总会有个过程,在那种情况下,自己能做的其实就是给予父母更多的关爱与陪伴。
自己必须冷静,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慌乱。
如果全家人都不冷静,那么事情肯定会越来越糟;但是如果作为孩子的自己能冷静,至少能保证家里可以稳定下来,那么早晚事情都会归于平静。
当父母不理解和接受跨性别序列治疗这一概念时,纱织会带他们到专业的医生那里,让医生讲解。
虽然纱织已经对父母说出了几乎与医生一样的话,但是他们不相信纱织说的话;直到他们发现医生说的话与纱织几乎一致,他们才开始逐渐理解和信任纱织。
纱织还准备了一套被控制人身自由时的预案。
她整理好了自己的身份证件、银行卡及其对应安全介质(密保手机、U盾)和部分现金。如果她发现情况不对,就随时准备跑路到大一点的城市报警,让民警帮忙调解家庭关系。
最终,父母勉强默许了纱织对自己未来的规划。
受访人纱织(图片由本人提供)
在此期间,纱织和某个重要的人互相扶持,无数次把对方从死亡线上拉回来,开心的事情一起分享,难过的事情共同分担,彼此都得到了幸福与成就感,并从中感到了快乐。
自己并不是一个人在走这条布满荆棘的路,而是医生们和那个TA陪自己一起走。纱织明白,这才是自己能撑下来的原因。
2022年9月26日,纱织完成了手术。
手术结束后,纱织的人生有了很多全新的体验:
开始只能躺在床上,重新蹒跚学步,没有助行架,也没有人教你;有的时候为了避免伤口裂开,还要在地上爬行;上床的姿势也很奇怪,令纱织感觉既痛苦又快乐。
手术后的痛苦其实不在于身体上的,因为止痛药和镇痛泵都能让她不太痛。
真正的麻烦在于,有无数的时刻和事件都在提醒着纱织——她不是「严格意义上的女孩子」。
她第一次使用卫生巾时,因从未了解过而手足无措。
虽然她可能会开心地变更自己的户籍信息,但是想到自己受了那么多罪,结果只换来了户籍信息上一个字的改变,她感到有些悲伤。
她还想到了未来会有一段时间,法律上原来的「他」消失了,但是新的「她」还没有诞生的微妙体验。
她看到医院发给她的医学鉴定证书上「她现在是一名不孕女性」的一行字,又开心又难过——开心的是「女性」二字,难过的是「不孕」二字。
这些都不断地提醒着纱织:「你仍然不是一个完整的女性」。这是一种既无奈又让人悲伤的感受。
纱织明白,手术并不会直接改变她的生活和精神状态,同样也不会改变已有的社会环境/阶层,更不会改变人际关系和交往对象。
它唯一的直接作用,是让她在目前的法律制度下更改自己的身份证明,获得新的身份证件。
纱织在手术前就知道这些,内心也逐渐释然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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纱织希望自己的故事能让社群里的人更深入地思考:
为什么「我」是跨性别者?跨性别者对「我」来说意味着什么?「我」应如何面对跨性别这个事情(跨性别序列治疗、自己的心理建设、各种预案和未来要做什么)?「我」做出的每个决定合理吗?会有什么风险?
在出柜和手术这两个关键的节点,纱织认为自己均是在已经足够成熟并且了解了整个过程后,才敢实施的。
纱织与过去的「他」道了别。她将会继续完成学业,并在未来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。
独自出国手术的经历至少让父母不再那么担心自己一个人出远门,未来出国读研也不会太让父母担心了。
在纱织心中,自己已经身心一致,内心再无迷茫的种子,未来会更加美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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